漫漫求醫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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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2010 年 12 月 30 日 at 22:33:36 #5217

    漫漫求醫路—劉秀珍

        90年3月25日下午六點竹健不明原因發高燒(39.6℃)送到診所看門診,平常竹健感冒都固定在這裡看病,醫師囑咐返家後如高燒不退,要趕快送大醫院,服藥後暫時退燒了,隔天雖沒發燒精神卻很不好,到了晚上,凌晨四點,因再度發燒(40.6℃)而睡不著,起身坐著並且精神焦躁不安,隨即送台南新樓醫院掛急診,到院時(40.1℃)精神仍好,急診室醫生原本要我們拿了藥就可返家,但我堅持留在急診打點滴觀察,清晨七點,護士再度量體溫,發現體溫竟在短時間內降了又升的異常現象於是抽血檢驗,發現白血球只有(1700)醫生於是告訴我們疑似病毒感染,必須住院觀察,住院後病況越來越差,到第三天清晨(3/29)高燒仍持續,血壓下降,病人焦躁不安,拉肚子,沒有任何食慾,緊急送「加護病房」。

        90年3月29日早上六點送加護病房,竹健仍意識清楚,因為在幼稚園老師有敎「病毒感染會死掉」,於是竹健沒有安全感,全身發抖,要求媽媽陪伴,我特別要求在不影響治療下,留在家護病房陪伴,直到八點多爸爸離開病房前,竹健留下最後一句話:「爸爸!我想回家。」,從此昏迷,沒有意識,因為醫師要急救,家屬被請出病房外,待急救完,醫生出來告訴我:「竹健『癲癇發作』休克,已暫時穩住但須依靠呼吸器,意識仍不清楚。」,在加護病房外聽到這樣的答案,我和老公相擁痛哭,為什麼會這樣?為什麼……?我無語問蒼天,就這樣每次進入會客,看到兒子全身插滿了各種管子,「氣管內管」、「鼻胃管」、「點滴管」、「導尿管」……,全身不斷的抽動,用力努力的呼吸,叫他都沒有任何反應,只能用「病在兒身,痛在娘心」來形容,怎麼辦?誰能幫我救救孩子?直到第17天的深夜,在家屬休息室,隱約在睡夢中,看見兒子來到我面前,拉了我的手摸他的胸口說:「媽媽!我這裡好痛,你趕快叫醫生來救我。」突然從夢中驚醒,也不管三更半夜,就打電話到加護病房詢問病情,加護病房的醫生說:「還算穩定。」,而我那一夜再也無法入眠,眼淚再也止不住,老公怕我吵到其他的家屬休息,帶我到醫院門口透透氣,而我再也忍不住,雙腳一軟,跪在加護病房窗外樓下,放聲痛哭,求上天保佑,求眾神保佑,救救我兒,還引來守衛的關切。

        住院第18天,加護病房的醫生告訴我:「竹健的病情,我們只能醫到這樣,但我們仍會好好照顧他,如果希望轉院,我們將全力協助。」聽到這樣的話,又是一個震撼彈,馬上連絡家人轉院,經家人的商議,決定轉院到「高雄醫學中心附設醫院」,主治醫生醫生用最快的速度準備好所有的轉院資料,及聯絡「高醫」的醫生及病房,當天下午3點,醫院派了一位醫生及一位護士陪我們一起上救護車,直入高醫加護病房,當下心雖然很痛,但仍非常感謝「臺南新樓醫院」醫護人員的幫忙,雖然沒有把孩子的病醫好,卻也在最快的速度,最大的努力配合轉院,做最好的安排,這是我碰到第一批有醫德的醫護團隊,上了救護車,我陪在身邊,醫生沿途邊按呼吸器邊觀察每個機器是否順利運轉,點滴是否有正常滴,途中打了好幾次抗抽筋藥物,但仍止不住這18天停不下來的「頑固型癲癇」看到抽筋抽到不斷全身跳動的孩子,此刻的心,真如刀割。

        到了「高醫」加護病房,醫師馬上開了第二張「病危通知單」,小兒科、基因遺傳科、感染科、腦神經科等各科醫生齊聚會診,每一個醫生看完竹健的病況出來,都告訴我,病人的狀況很糟,看他抽筋這麼嚴重的情況,就算醫好,不是植物人就是「腦死」,可是我告訴所有的醫師:「不論他將來會變怎樣我都不願放棄救他,只要他能活下來,我都會永遠照顧他。」,在醫護人員的努力下,半個月後發燒能控制了,但每天仍會發燒到38℃以上,抽筋也已有初步的控制,每次進入病房,我都把握時間,一邊依照復健師的指導做復健,一邊不斷的在他耳邊和他說話鼓勵,當護士發現每次只要會客時間,竹健的反應都會特別好,於是請求醫生和護理長讓我進入加護病房陪伴他並學習照顧(抽痰、拍痰、做復健等)維持半個月的時間,白天陪伴,晚上回家,這半個月也奠定了日後照顧孩子的基礎,在高醫加護病房住了一個月,高燒終於能控制了,癲癇也能初步控制,發作的次數也減少很多,但每天仍會有很多次的大發作及N次的小發作,醫生評估病人的病情已穩定,而媽媽的半個月學習照顧也已訓練完成,於是建議轉普通病房,這是我接受挑戰的開始,而孩子的進展,可以轉普通病房,我也已做好「長期抗戰」的準備,於是我開始了24小時的全天照護,在普通病房又住了一個月,有一天早上竹健十點才睡醒,但竟然完全不抽筋,因為前一晚還因為抽筋停不下來而睡不著,最後靠鎮定劑才入睡,一覺醒來卻完全不抽筋了,燒也退了,而且持續二十天,而令我更驚訝的是從那天開始,他每天增加一個動作,就是我們敎他的復健,從翻身坐起,站立牽手走路,到自己走,進步非常神速,連主治醫師及醫護人員都直呼「奇蹟」,但令我們百思不解的是竹健雖會走路,卻沒有任何聲音,沒辦法接受任何指令,做任何動作,雖然醫生安慰我說:「慢慢做復健,這些功能應該會慢慢恢復。」並建議先出院,並繼續做復健,醫生樂觀的說:「他能恢復到這樣的奇蹟,也許他有機會恢復到完全正常喔!」,真的!這句話給我太大的鼓舞,一顆不放棄的心,讓我努力為他做復健,也為了實現「只要他能醒來,不管怎樣我都會陪伴他」的諾言,我放棄了會計的工作,全心做他24小時的看護,哪怕當時因貸款建屋、醫療款的壓力,早已債臺高築,而我只有一個想法:「孩子的生命比任何事都重要,我還年輕,先把孩子的病照顧好,錢慢慢再賺,債慢慢再還。」,於是我當他是重生的嬰兒一樣照顧,每天邊做復健邊跟她說話,刺激他的腦力,但是因為長期服抗癲癇的藥物,加上當時的藥物認知有限,出院21天後再度發作,醫生說藥物濃度過高,已經到了藥物中毒的情況,孩子精神很不好,嗜睡、無力、排尿量少、呼吸不順,於是再度住院,然而因藥物減的太快,再度發作停不下來,而醫生再加藥的種類,從原來的4種,加到7種藥,卻仍止不住每天發作N次的癲癇,住院一個月後出院,然而因為再度的發作停不下來,這次的調藥效果也大不如前,孩子再度倒下,卻敗給病魔,從此站不起來了,除了每天數次的大發作外,小發作更是不斷,雖然復健仍沒斷,進步卻很慢,藥物的傷害卻一天天的加重,這期間我們也做了「頭皮針灸」的治療,但因服用太多的抗癲癇藥物,而不服藥又不可的情況下,讓他精神一天不如一天,然而「屋漏偏逢連夜雨」,好不容易復健到可以牽手走路狀況時,也許是復健師「求好心切」,卻在一次復健中失誤傷了右腳小腿的小腿骨折,骨科醫師建議暫時停止復健,一個月後,因停頓太久,孩子卻從此不能站立,而我也只能說孩子的運氣不好,在不想影響復健師的前途下,我們沒有做任何的責任追究,也無奈的接受這個結果。

        在這其間有間接性的訓練用嘴巴進食,但並不理想,而經常要換鼻胃管,請家附近腸胃科診所的家庭醫師幫忙,一天醫師問我想不想學習插管,我猶豫了一段時間,接受了醫師的教導,但始終沒有勇氣把那條管子往兒子的鼻孔穿入,就在一天夜裡竹健自己不小心把胃管拉掉了,在不得已的情況下,硬著頭皮鐵了心,第一次嘗試自己插管,照著醫生敎的步驟,依樣畫葫蘆,第一次竟順手完成,從此「插鼻胃管」不再向醫師求助,算是我另一個學習成功吧!(竹健後來改名竹憲

        病後一年,因已辦了緩讀一年,適逢教育局派員來家中訪查是否入學?在經醫師建議「接受團體生活可刺激腦力」的情況下,選擇了辦理入學,在諸多困難下,進入「台南啟智學校」就讀,民國91年9月,我陪著憲憲開始了伴讀的路程,還記得開學前的訪視,學務主任、衛生組長、導師、科任老師來到家中,看到憲憲的情景,憲憲當時靠鼻胃管進食,抽痰器不離身,在訪視過程中,不斷的咳嗽抽痰,呼吸明顯不順,大小癲癇不斷,包著尿布,我看到來訪的師長臉上的驚恐,而他們也許不知道,我和他們一樣的不安,他們擔心沒辦法照顧他,我一樣擔心他們照顧不好,不記得是哪位師長問到:「他這麼嚴重,你有沒有想過找一個環境好的教養院安置?」,我並不在意他們的質疑,反而堅定的回答他:「我了解你們的想法,但我還有能力照顧他,我也相信只有我(媽媽)能把他照顧到最好,如果他去上學我也會全程陪讀(如果可以陪讀的話),一直到老師可以照顧他為止,因為他是原本健康的孩子,因為生了一場重病才會這樣,我沒有放棄他,我也相信孩子的可塑性很強,我相信他有一天會好轉。」這一長串的理由激起了老師們的一念愛心。他們答應讓憲憲上學了,媽媽陪讀,他是「南智」有史以來唯一帶著鼻胃管和抽痰器上學的學生,也許是癲癇最嚴重的吧!這一刻我除了感激還是感激,因為其實他們是可以拒絕收這樣重症的學生的,可是他們沒有,他們相信媽媽陪讀的保證,然而我更感謝學校接受憲憲,讓我這個面臨困境的媽媽一起走出來。

        在陪讀的過程中,我看到從沒帶過這麼嚴重的學生的老師和老師的用心,他們的努力的去了解「頑性重積型癲癇」學習記錄癲癇,學習灌牛奶,甚至學習抽痰,努力的觀察完全沒有表達能力的憲憲的身體狀況等等…,已經超乎老師的教學範圍了,只因為憲憲是她們的學生,在言談中老師知道我們家因憲憲病倒,夫妻失業,又被倒債的困境,老師在憲憲一年級下學期中毅然決定接下憲憲的照顧責任,希望我可以放心把憲憲交給他,在憲憲上學時,我回家做便當賣給他們,老師負責幫我找有需要的老師,中午再把憲憲接回來,他們不問口味是否適合,只為給我一個賺錢的機會,我知道這是買我便當老師的愛心,只能每天努力為他們準備「家常菜」,直到我找到工作,心中想的是我們母子何其有幸,遇上這麼有愛心的老師們。

        93年4月27日,我帶著憲憲,爸爸開了8小時的車程,到達我們一輩子沒去過的「花蓮」只因在「大愛電視台」看到一個和憲憲一樣重症到「花蓮慈濟醫院」做「晶片植入腦部」手術成功的案例,這是我們最後一線希望,於是我們不怕路途遙遠,翻山越嶺,由西南部到東北部,就是希望憲憲能有那位小女孩一樣的福氣可以好轉,一進醫院大廳,就有一位師姐過來關懷,詢問是否需要協助,隨後陪同我們進入病房,又有另一批志工師姐過來關懷,住院後因為爸爸必須回家陪另兩位較大的孩子,及回工作崗位上班,於是我獨自陪著孩子遠在花蓮住院,作一連串的檢查及做「深腦核刺激術」的評估,此外,因剛到醫院,憲憲因病情不穩加上藥物濃度過高,再加上八小時的旅途勞累,一路上除了不斷中途停車向派出所及商家借插座抽痰之外,偶而也停下來休息一下,但到醫院憲憲仍因嚴重肺炎、胃出血、上吐下瀉,鼻胃管連灌水都吐,靠點滴補充營養,也因上述原因精神非常差,而大小癲癇仍沒停過,醫師先從治療先處理,再一邊檢查一邊評估,院長也在住院的第一時間陪醫師出現在病房,並交代助理請志工師姐多協助照顧,因為路途遙遠少有親友來探視,大多數電話聯絡關心,而醫護人員親切的照顧之外,來自全省各地的志工輪流的照顧陪伴,讓我們在住院期間,雖沒有親友的陪伴,卻能過得不寂寞,而憲憲的導師林佳錦更不斷的打電話詢問狀況,關心和鼓勵,當她得知手術的材料費健保並不給付,80萬的高額費用,讓我們的負債再添一筆,除了招集比較友好的學校老師,集合小額募款更向學校仁愛基金會申請了一筆金額作為補貼,這些善緣我想永遠也還不完,而「慈濟醫院」也給了一些補助款及欠款以「無息貸款」的方式減輕我們的負擔,住院80天,「慈濟醫院」從院長、主治醫師帶領的醫療團隊,醫護人員到醫院的社工人員,到全省一百多位輪流來院的志工師姐的關心,在在都讓我感到溫馨及感恩。

        曾經我和老師都有同樣的期待,希望「憲憲」能和「薆倫」一樣有福氣,手術後能恢復正常,但結果卻事與願違,難免有些失望,但是也因為手術,癲癇穩定了,身體各方面的功能也有了進展,腦細胞明顯活絡,也不用再帶抽痰器上學了,嘴巴進食的功能也進步了,對人的反應也比較靈敏了,我想人不可太貪心吧!畢竟他是這麼嚴重的疾病,從鬼門關拉回來的生命,只要有進展都該感恩呢!而我也因幾年來不斷的努力,學習照顧他的方法,累積的經驗,也許可以給憲憲更舒適的生活吧!

        在「慈濟醫院」醫護人員耐心、愛心的教導下,也讓我學習更多醫療知識,至今憲憲除了固定要回花蓮慈院做定期追蹤外,每三個月仍需回大林慈院做電源確定及定期門診拿藥,而花蓮慈院的醫師也持續的做我們永遠的醫療諮詢,雖然做了「晶片植入手術」,憲憲的意識並沒有醒過來,但身體狀況明顯改善,意識也進步很多,我告訴主治醫師哈鐵木爾醫師說:「不是你們的醫術不好,實在是憲憲的病太嚴重了。」起碼我們的醫療給了憲憲機會。

    這些年來,除了正規的西醫治療,也做過頭皮針灸,每次帶他去,看著醫師在他頭上扎滿了針,他卻連哭也不會,真的很心疼,持續了半年多,效果對他真的有限,也做過「烤箱排毒」療法,每次烤得滿身汗,卻讓他喘得快要停止呼吸,心中的矛盾與不捨,真是難以形容,也做過「整復」,甚至中醫、草藥都嚐盡,但卻進步微乎其微。七年了,他終於會哭、會微笑表達情緒,雖不是那麼明顯,不管他的生命還有多長,我珍惜陪伴他的日子。這些年來學到的醫療知識,及照護的經驗,希望能由小愛變大愛,幫助更多的癲癇病友,以及南智的學生,讓更多癲癇兒童受到很好、很陽光正確的照顧,發揮憲憲的生命價值,這是我的責任,也是使命。我一直用「歡喜做、甘願受」的心情態度來面對憲憲的照護過程,因為我要讓我的家人活在陽光裡,讓我身邊的人每天都有好心情,唯有「與病共處」不把他當包袱,他就永遠不會是包袱,努力學習更多的醫療及照護的知識,把他當小貝比養,把憲憲照護到最舒適,進而分享給更多的癲癇重症的病友,造福更多病友及家屬。

        94年3月「南智」招考約僱教師助理,憑著陪讀的經驗、求醫學得的醫療照護知識、對特殊學生家長的同理心,及「南智」老師們的肯定,我順利考上了,為了負債,每天凌晨四點起床,兼了一份送早報的工作,早報送完,打理好憲憲載著他一起上學。雖然辛苦,但有了穩定的工作,憲憲也得到很好的照顧,再辛苦都值得,也非常感恩憲憲的老師這些年來把他照顧的非常細心,尤其林佳錦老師在非上班時間幫了很多忙,及下班時間額外的照顧和真心的關懷,還有「南智」長官、師長們的包容與支持,讓我工作順利、憲憲平安。

        在陪孩子求醫的過程中,也讓我這個曾經任性的媽媽成長不少,可憐孩子卻「用生命來教我成長」,讓我對生命、對人生有更正向的認知,讓我懂得知足、感恩、善解、包容,「苦」還有人比我更苦,也讓我感受到社會的溫暖,和很多有愛心的人,樂於助人的人,只要自己肯用心努力,機會就會來,只要肯抓住機會,就會有希望,不要自怨自哀,「上天關了一道門,一定會另外開一扇窗」只要有信心,人生就沒有絕境。雖然花了很多錢,做了「腦部深層刺激術」,醫療貸款仍在繳,而憲憲明顯退化中,每年要回花蓮慈院住院檢查,每三個月要到大林慈院確認電源及開連續處方簽,每天仍有大小發作,他不會表達自己的心情、情緒,他的智商微乎其微,他的呼吸聲卻告訴我們,他還好好的活著,他還在等待台灣醫療更進步的一天,他是「我兒憲憲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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